達爾文計劃(24)
原以為會無功而返,沒曾想,秦泷他們還真在張祿家中找到一張可疑的名單。
說起過程可謂帶點玄學之味。他們把張祿家搜了個底朝天遍也未找到什麽可疑的東西,就當要撤離時,朱仕武被凳子絆了一下,不小心撞到書架,害得幾本書砸下來,可這一撞卻撞出了東西。
落下的其中一本書裏,掉出一角紙片,衆人一怔,最先反應過來的秦泷當即撿起書,取出裏面的紙片。只是一張書簽,但這給了他們提示。
秦泷合上書,走到書架開始翻找,“都來找,這些書裏夾着東西。”
半刻鐘後,徐懷一撚着一張邊角泛黃且破裂的白紙,激動道:“找到了!”
他将紙交給秦泷,“秦隊,這像是一個名單。”
其他人聚攏過去,認真看着上面的內容。
是用鋼筆寫的,還能聞到淡淡的墨水味,有幾處字邊緣被蹭開一片淡影。內容不多,寥寥數十字卻讓在場的幾人擰緊眉頭,悲憤油然而生。
“這裏一共記載了十三個人。”張柯攥緊手指,暗沉的嗓調隐含怒意,“極大可能就是二十年前的受害者。”
五個有名有姓,另外八個不是用實驗體號數代替,就是小光之類的簡單稱呼。每個人後面都标注了時間,他們目前不确定這個時間是指什麽,但秦泷的注意力被其中一個名字吸引。
張柯也留意到那個名字的特別,“這個名字後面為什麽打了一把叉?”
“單單只有它被打了叉,這個人是比較特別嗎?”徐懷一喃喃自猜。
秦泷斂色深思,眸光一直鎖在這個名字上——翟垣。
離開張祿家後,他們抓緊時間驅車回到公安局,着手開始調查二十年前的失蹤兒童,是否有符合這張名單。
而易中陵這隊人一直在追查出租車這條線索,沿着濱海路挨個搜查每條街道。皇天不有心人,他們在濱海路南邊郊外的一處草地找到那輛出租車。
車裏沒有留下兇手任何痕跡,甚至連半枚指紋都沒有,不過易中陵在不遠處發現了一組新車輪印,雖不是很清晰,但經過對比,發現不屬于出租車。這裏曾停過另一輛小型汽車,并且很大可能就是兇手的。他将車輪印拓下來,以備後續需要。
四月的陵市,注定被迷霧纏繞,見不了光。
某處蒼白晦暗的地下室,一頂白織燈懸在空中,冷銳的光線刺得周進皺了皺眉。他艱辛地睜開眼睛,腦袋昏昏沉沉的,讓他有些恍惚的遲鈍,身上的疼痛感使他很快清醒,想要爬起來卻發現手腳都被牢牢捆住。
意識逐步明晰,心中一股恐懼襲來,他側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慌忙掃視四周。陌生的房間,唯一的物品只是一張椅子,立在中間,他的前面。頭部方聳立着一扇緊閉的鐵門,他努力扭頭去看,也只瞥到一角。過分安靜的環境,他能清楚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加速的心跳。
誰綁架了我?
想起昏迷前的話,他驟然睜大眼眸,戰栗的瞳孔夾雜着深深的驚懼,這赤/裸的駭異中隐有一絲期待。
他恍然想起右側外套口袋裏有一個定位器,是他之前放在莫小冷帽子中的,但被丢棄與路邊草叢,秦泷找到後就将其交給周進。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當時順手的一放,竟然會在此時此地起到作用。
他努力探向口袋,感受到一枚小硬物的存在,他瞬時欣喜若狂,強行壓制住喜悅,他努力維持着冷靜。
希望秦隊能早點發現!
不知道是兇手的粗心,還是他的自負。周進能感覺到褲袋裏的手機不見了,但為何不搜身?是認為警察不會在我身上多注意?
如此一想,他覺得有很大可能性,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兇手會綁走他。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不清楚兇手抓他的動機,兇多吉少,這份生命的威脅,他做不到無動于衷。
恐懼感再次襲滿全身,他只覺後背發涼發冷,指尖也有了顫栗。
“砰…”
側邊傳來一道沉悶的開門聲,伴随一聲聲沉壓的腳步,鐵門被緩緩打開,一陣陰風順勢卷進房間,冷得周進不由的發抖。
“噔…噔…”
低沉的腳步聲在這間密室中格外清晰刺耳,用力攥住他的心髒,跳得劇烈又膽顫。天花板懸吊的白織燈微微晃動,對面牆壁上陰森高大的影子跟着搖曳,他仿佛能看到那一片黑影中隐隐發笑的眼睛。
“你…你是杭聿斯?為什麽要抓我?”周進抑制住心底的懼意,斂去膽怯大聲質問:“小冷在哪裏!你把她怎麽樣了!”
頭頂再次響起腳步聲,他順着聲音看去,只見杭聿斯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到椅子前坐下,居高臨下地嘲谑他現在的囧境。
“小冷在哪裏!”
周進的脖子和臉因為情緒激動都染上了一層紅,漲紅的面色叫嚣着對方的平靜。
杭聿斯翹着二郎腿,視線略微下垂,唇角勾起一抹哂笑,“你不配站在她身邊。”
周進怔愣一下,梗着脖子駁道:“難道你就配嗎?你有什麽權利替她決定!”
相較于他的激動,杭聿斯顯得相當冷靜,眼神輕蔑得像是在看螞蟻,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其輕松捏碎。他掏出一把水果刀,玩弄着鋒利的刀刃,銀白的刀身散發出陣陣攝人的冷光。
“如果不是Eve,你已經在我手上死過無數次。”
周進惶恐地盯住他以及那柄可怖的利刃,緊促的呼吸,起伏的肩膀早已暴露他的恐慌。
“E…ve?”
他重複着念出這個英文名字,嗓音嘶啞了幾分。有所感,他的喉頭幹澀得直發緊,臉色慘白,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看着他,後背不禁流下一股股冷汗。
杭聿斯放下二郎腿,起身慢悠悠地走向他,幹淨的休閑鞋在離他臉還有二十公分時停下。周進聞到了一股牛皮革的味道,冷冽的風鑽進鼻孔,疼得他腦皮發麻。
“我會讓你發揮最後一點價值。”杭聿斯蹲下身,拽住他的領子将他粗魯的提坐起來。還未等周進穩住身體,只見對方手握水果刀,鋒利的刀尖惡劣地移動到他的脖頸,吓得他全身哆嗦而不敢動。
“你究竟想怎麽樣?”周進咬緊牙根,屏氣喝問。
“當然是要你死。”
話音墜下,杭聿斯舉起刀就要割開他的頸動脈,周進驚恐得瞪大雙目,眼睜睜看着刀子落下。如同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住手。”
在刀刃即将觸碰到周進皮膚之時,旁邊響起兩個淡漠的字。
聽到聲音的一剎那,周進耳朵裏轟了一聲,震驚之餘,喜悅湧上心頭,眼眶蔓起一片溫熱的濕潤,他短促痙攣地呼出一口氣。
“小冷!”周進扭動着身體想要看過去,拼命掙紮但被還抵在脖子上的冷刀喝止,“是你嗎!你怎麽樣了?有沒有事!”
杭聿斯側擡起頭,視線直直地釘牢在鐵門外的女生身上,兩人目光交彙得直白,他從那雙輕笑的眼珠裏看不出絲毫的情緒。默而,他微微翹起唇,發出一聲低笑,一雙噙笑的眼彌漫着壓迫的質詢。
“Eve,你這樣做會讓我誤會的~”
“你不是想要試探嗎。”她恥笑道,睥睨他的審視。
擅作主張把周進綁到這裏,又把她帶下來,說是要給她一個神秘的驚喜,卻讓她幹站着觀看,這讓她有些無趣、氣惱。
“我并非不相信你。”他收起刀走到她面前,眸光纏笑,卻沒有一絲歉意,不經意的目光都一一落到她臉上,細細端察她的神情,“殺了他,莫小冷就會完全消失。”
周進聽得一怔一驚,早已目瞪口呆。沒了冷刃的威脅,他轉頭望去,一個瘦弱的人影站在鐵門邊,周身凝聚着黑暗,而杭聿斯親昵地貼在她耳旁說話,顯露的一角白色裙擺深深刺痛他的眼睛。他看不見樣子,可從剛才的兩句話中,他驚奇的發現,往日平淡得一點情緒都不外露的她,此刻的聲音讓他直打寒顫。
“小…小冷?是你嗎?”
莫小冷完全消失…是什麽意思?
Eve拿過他手中的水果刀,握在手心冷笑一下,“我來不是更有效?”
杭聿斯稍挑眉,下一秒略有興奮地揚起一側唇,眸中添了幾分期待,藏了一絲質疑,“Eve,你真會給我驚喜。”
在他期盼的視野下,也在另一雙愕然的眼神中,她拿着刀跨進鐵門,走到周進面前,俯視地上兩只震恐不已的眼睛。她冷漠地看着他由熱切的欣喜轉變為不可想象的愕異,再到現在迷惘的木讷。
周進終于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看到她從陰影處漸漸顯露出身形,小臉依舊寡淡,幽深的黑眼圈上灑落一片黯影,那雙空蕩蕩的眸子卻不似往昔,染着森冷的笑意。一身潔白的長袖連衣裙将她襯托得更為消瘦單薄,纖細的脖頸左側爬着猙獰的燒傷,一直往下到鎖骨處,像一條淺紅色的蛇,在她過分慘白的皮膚上,顯得是如此驚悚可駭。
“小…小冷?”他的喉嚨澀苦發緊得很,直愣愣地盯住她不肯移開一豪。
杭聿斯無聲地走到他們後面,坐在椅子上靜靜欣賞即将上演的一出精彩大戲。
“我不是莫小冷。”她半低下眼睫,冷笑着俯視他天真的希冀,“她已經死了,你不會再見到她。”
周進驚恐地張開嘴,像半截木頭戳在地上,心沉堕得像是注滿了熱鉛,“你究竟在…在說什麽?別吓我了,這一點都不好玩。”
對于他的驚慌無措,惶恐不安,她沒有一分一縷的情緒變化,冷冰冰抛出一句話,平緩的聲線噙着滿滿的厭惡。
“在她的記憶中,你是一個重要的角色,而我讨厭她所有東西,如果不是沒有辦法,連這副身體我也不想要。”
周進震惶得說不出話來,只得木楞仰視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全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住,他屏住呼吸不敢喘息,胸腔的窒息感緊緊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蹲下身饒有趣味地看着他逐漸崩潰,微勾起單側唇,眼底浮起兩分譏嘲,“這樣的角色有很多,你微不足道。”
杭聿斯的興致很高,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的二人,視線落到那白皙且瘦骨嶙峋的後背上,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眸光不由的溢出幾絲亢奮。
Eve,還是你最會玩弄人心。
周進像突然跌入冰河中,目光迷茫而痛楚,四肢無力的顫動,頭腦也有些昏沉,思想宛如一圈圈飛散的煙,無法凝聚成固定的形狀。他張了張嘴,眼角染上一層猩紅,有了濕潤,視野變得模糊,可他仍瞪着眼睛不肯将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不…你不會變成這樣的,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
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隐有哽咽的語氣滿是可憐的乞求。可現實猶如一根鐵棍,有一下,就有第二下,直到他變得稀碎。
“那一家三口還能像從前那般和睦幸福嗎?”光線投射在她身上,白與白的交彙,聖潔得宛若一個墜入凡間的——堕天使。
她的話徹底粉碎了他所有希望,他好似堕入冰窖,全身發冷發緊,連心跳和呼吸都在頃刻間被凍住,赤紅的雙目流下了無望而哀戚的淚水。
真的…是她做的?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滿意的觀賞他此時的表情,絕望,痛苦,悔恨,茫然…心疼?她小愣一下,無視他所有的期冀和掙紮,掂量着手中的水果刀,“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她說的很輕,也極為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冷血無情的模樣比雪山還要凍徹心扉。他已黯淡下去的瞳目卻在剎那有了一絲光芒。清淡的語氣與往常無異,可當他期待的揚起頭,看到她眸底嗜血的冷笑,他再一次遭受重挫,猩紅的眼仁結滿了萬念俱灰的悲憤。
空氣一時變得寂靜,杭聿斯津津有味地欣賞眼前的好戲,靜等接下來的盛宴。
她舉起刀,尖利的刀鋒閃爍着森冷的銀光,如同她悚然的嗤笑,“你可以恨我。”
俄而,周進深吸一口氣,死亡即将來臨,他做不到熟視無睹,而殺他之人更是讓他悲恸萬分,此時此刻仍不可置信。他盡力克制住所有恐懼,艱難的對她揚起嘴角,笑得溫暖,笑得慘白,平素壓抑的愛意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貪戀的想将她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發絲記住。
“如果這能讓你忘記痛苦,只要我一個就夠了…別弄髒了你的手。”他不舍的深情凝視,發紅的眼圈隐有遺憾,“我…不恨你,這是我自願的。”
既然今天注定難逃一劫,他希望自己的死還能幫到她。
世間有萬般遺憾,他的遺憾有很多,很多…想和她一起去吃姜姨做的飯,還沒有把她介紹給爸媽認識…還有好多好多,可惜都無法實現了。
念及此,他的眼底有了不甘,也湧現出反抗。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想…”
Eve短暫的怔愣一秒,她斂去所有被驚擾的情緒,将方才的恍惚一一扼殺。她擡起左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巴,将他的後話都堵回肚子,高舉冷刀徑直捅進他的左心窩。霎那間,他的胸口開始溢出鮮紅且溫熱的血液。她沒有拔出刀子,松開雙手,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瞪大的雙眼,那裏映射出她冷漠的臉蛋,瑟縮的瞳孔逐漸黯淡,控訴着無盡的不甘心與悲戚。
周進立時倒在地上,胸口冒出大片血紅,浸透他的衣裳,妖豔的紅花盛開在他背後。他全身開始抽搐,緊抿的嘴唇溢出不少血滴,他睜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她。少時,他停止了抽動,滿眸的不可思議與遺憾都只能跟随合上的眼皮一起淹沒于永遠的黑夜。
空氣中漫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半低下眼皮漠然地俯看腳下新鮮的屍體,血的味道讓她有剎那的沸騰。
在看到她将刀子刺入周進心口時,杭聿斯頓時興奮得睜大眼睛,嘴角壓不住的向上彎,難掩歡悅。
我的天使,你終于來到我身邊了。
他快步走到她旁邊,眉間的喜色毫不掩蓋,“Eve,你做的很好。”
她沒有看他一眼,垂眸淡視右手濺到的血液,鮮豔的紅在白皙的手上格外突兀刺目,“手髒了。”
杭聿斯蹲下去探向周進的鼻息,少頃,他滿意的勾起唇,俊俏的眉宇舒展開。他剛想拔出刀子,卻被Eve的一句話打斷。
“他口袋裏有東西。”
聞言,他停下動作,視線往下尋去。瞥見周進口袋裏微露的一角黑色,他眉頭微微蹙起,取出那個黑色物體,下一秒臉上勾勒出一個隐晦不明的笑。
他捏着定位器站起來,将其遞到她眼前,眼裏全然沒有着急擔憂之色,“Eve,你說該怎麽辦?”
“警察很快就會來,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
說罷,她轉身朝外面走去。
“他身上竟然有定位器,是我大意了。”杭聿斯認錯得毫不真誠。
她停住腳,偏頭睥視,冷然的眼尾挑起一汪嘲諷,“你的自負會害了你。”
杭聿斯提步走到她身邊,溫柔的将她鬓角的碎發挽到耳後,“抱歉,這次是我粗心。”
以為警察不會在他身上花費心思,沒想到自己這個想法,最後竟害得他們失去了這個絕佳的藏匿點。不過沒關系,這裏很快就沒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走吧Eve,我帶你去新家。”
人走,屋靜,留下一地粘稠的血腥。涼風拂過,吹不散滿屋的腥味,白熾燈輕輕晃動,魅影輕舞,陰森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