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場 由夜的遺物
[德川秀忠]
我并不知道狂的心情,然而,當明傳來由夜小姐的死訊的那一刻,我相信,在他身上的确出現了一種少有的情緒——憤怒。正如我同由夜小姐說過的,要讓沉睡的狂或者京四郎蘇醒是相似的,只需要一種條件——刺激。由夜小姐那時說,“鬼眼狂刀難道不是冷血出了名的麽,我看找遍整個世界都找不出這種刺激”。然而,鬼眼狂确實是蘇醒了,以一種危險的姿态,更加的恐怖,令人敬畏。
我需要相信明的話嗎?
幸村大人說,明并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是不會殺了由夜小姐的。可是,由夜小姐現在在哪裏呢?我不知道。
阿國姑娘原來是十二神将,鬼眼狂卻說:“你是不是奸細,關我什麽事?”
有時候,鬼眼狂總是自大的可以,旁人對他而言都是可有可無的,即便是他看到了你,也可以熟視無睹。他想要殺死一個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生命在他面前,都會顫抖。那種時候,我就會想,由夜小姐在他眼裏,也是那樣的麽?我更加不知道了。
真尋同鬼眼狂的誤解終于冰釋了,她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明自稱是接收了鬼眼狂的身體和由夜小姐的性命,然而,幸村依舊說:“還是去黃泉平坂看看吧。阿國姑娘,你應該知道明所指的黃泉平坂在哪裏吧?”
阿國姑娘點頭表示同意,狂并沒有提出異議,下一個目的地就這樣定下了。
※※※
那真是一處風景美麗的地方,如果非要我描述一下黃泉平坂的話。在我的一生中,從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世外桃源。遍地的鮮花,馨香撲面。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不能明白這地方叫做黃泉平坂的原因,直到每踏一步,都能發現一具白骨,才恍然頓悟。
我覺得這裏的花香有一種迷惑性,可是,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發現自己就像置身于另一個空間裏一樣。
對。另一個空間。
我的父親成為了幻妖,而我的“北落師門”直刺他的胸膛,正要結束他最後的性命。正當我的“北落師門”刺穿他的胸膛時,他又恢複了人形,滿目哀傷地瞪住我:“秀忠……你竟然……殺害我……我是你父親啊……”
“父親!”我叫道,驚恐地丢開武器,跪倒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我的父親倒了下去,一動不動,在這一刻,我只想殺死我自己。我擡起頭,一片黑暗蒼涼裏只剩下兩具屍體,我的父親和由夜小姐。一個是我親手殺死,一個因我保護不周而死。
我的全身因一種望不穿的絕望而顫抖,我的手握起落在地上的“北落師門”,我想,如果在這裏的我也是一具屍體,那該有多好。
我想傾聽那三角叉刺入我胸膛裏的聲音,就像我的父親感受到的一樣。在這一刻,我只想用自己的手來結束這所有的罪惡。
“啪!”正當我的三角叉刺向胸口時,一股力道将它完完全全打退,北落師門逆轉了方向,悶悶地掉在了一片花海裏。
我又回到了黃泉平坂?
我擡起眼睛,是米迦勒,蒙着面的米迦勒。
“這裏的花香有蠱惑性,會調動人心底最深處的恐懼。”他說道。
“這麽說,是因為你蒙了面的緣故,才會不受影響?”我說。
“不。”他說,“因為你們每個人心底都有欲望,都有得和失,而我只想要正義。”
只想要正義?這不也是一種偏執麽?
我不太理解他話裏的意思,匆匆掃視了一圈四周,大家都像是處于一種完全呆滞或是游離的狀态,然而,每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再不去救他們的話,可能來不及了哦。”米迦勒提醒道。
我立即爬了起來,奔過去一一搖醒他們,真尋驚恐地一瞬間癱軟在了地上,阿國姑娘醒過來時依舊是一臉呆滞,不斷地重複着:“是這樣啊,早該知道了的……”幸村大人愣了一會,又立即恢複了微笑的表情,仿佛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可是,只有鬼眼狂怎麽搖都不醒。他的刀紮在土裏,單膝跪在地上,埋着頭,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鬼眼狂他……”我向米迦勒求助道,“怎麽也搖不醒。”
“可能已經進入深層次催眠了。”米迦勒說,“或者,他根本是想一輩子躲在裏面。”
“狂究竟遇上了什麽?”我說,“向狂這樣的人內心深處也有悲傷和恐懼嗎?”
“果然是呢。”這時幸村說道,“由夜小姐的死對狂的打擊最大。”
“若是出不來就麻煩了。”米迦勒道。
“這可怎麽辦才好呢?”幸村說,“紅虎,你先把狂扛出黃泉平坂再說吧。”
“我?”為什麽是我?
“難道要我動手嗎?”幸村一副理所當然地表情。
“行行,幸村爺。”我說。搬就搬,哼,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啦。
我正要動手,不知從何處突然竄出一個人影。
“請住手!”她急叫道,然而,聲音卻依舊不大。迎面正過來一個人影,穿着白色的巫女服,整齊的齊劉海遮蓋了整個額頭,黑色的秀發随着奔跑的腳步一飄一蕩的。
咦?這種時候怎麽會有巫女出現?
正在我疑惑之時,只聽見幸村驚奇地說道:“朔夜小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千萬請等一下。”她說,“幸村大人,我是感覺到了狂有危險才來這裏的。在黃泉平坂的噩夢,只有在這裏才能解開,若是身體被移走了,恐怕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那該怎麽辦呢?”幸村問。
“我來,請相信我。”朔夜小姐說着,便在鬼眼狂身前跪了下來,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閉起了眼睛。兩個人迎面坐着,鬼眼狂依舊是垂着頭,朔夜小姐閉着眼睛,就像是兩座雕像一樣。
過了好一會,朔夜小姐依舊是一動不動,保持着原先的姿勢。我輕聲問幸村:“朔夜小姐嗎?她這是在做什麽?”
“可能是要通過念力進入狂的噩夢吧。”幸村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過是猜測,“再等等看吧。”
“朔夜小姐嗎?”這時,阿國姑娘走上前來,“狂大人或者說是京四郎大人一定很高興吧。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辭了。”
“阿國姑娘,你這是要去哪?”米迦勒問道。
“作為十二神将的我,如果連一個禮物都不送給大家,那真是過意不去。”阿國姑娘說,“我相信狂大人。比起那,我更在意壬生一族的事。”
“很難得,我和你想的一樣呢。”米迦勒說,“那麽,大家,我也先離開了。”
阿國姑娘和米迦勒相繼離去,只剩下我、幸村和真尋了。鬼眼狂和朔夜小姐依舊是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鬼眼狂的嘴角終于抽動了一下。
“太好了,有效果了。”幸村微笑道。
鬼眼狂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擡了擡上眼皮,我正在猜想醒過來的會是京四郎還是鬼眼狂,就聽到朔夜小姐叫道:“狂。”
“為什麽這麽做?”那血紅色的眼眸終于睜了開來,昭示着他獨一無二的身份,确實是鬼眼狂!
“沒有為什麽。”朔夜小姐道,“只是我對他已經失望了。”
“哼,是嗎?”鬼眼狂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起身來,他同朔夜小姐的身高差距,使得他望向她的眼神幾乎是睨視。他突然又蹲下身去,在花海裏摸索了好一會,像是拿起了什麽東西。
是一把手槍,由夜小姐的手槍。
這麽說……由夜小姐她……真的已經……
“這是……由夜小姐的遺物嗎?”我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已經顫抖了。
然而,鬼眼狂依舊是無動于衷,他沒有把眼神停留在手槍上很久,就把它收了起來。
“由夜小姐……”我叫道,“真的死了嗎!”
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冷酷,根本是毫不在意嗎!至少,我們作為同伴一起旅行過一段路程呀!
“紅虎。”幸村突然走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說不定這是由夜小姐不小心落下的呢?”
“不小心?”我說,“除非在生病垂危的關頭,否則怎麽會輕易丢掉武器?”
“或許是敵人故意放在這裏迷惑我們的呢?”幸村又道,“在這樣的時刻,我們必須堅定自己的信念,決不能因為……”
“那麽,就算是所有的同伴都死光了也無所謂嗎?”我說,“如果連同伴都死去了,那要一個和平的世界又有什麽用呢!”
“德川大人。”真尋突然跪倒在我面前,“您還沒有失去所有的同伴呀,至少還有我們,我一定會追随你的。”
“真尋你……”
“這裏并沒有由夜小姐的屍體呢,大人應該慶幸才對啊。”她說,“說不定走出這裏,就能見到由夜小姐了呢?”
“走了。”鬼眼狂刀平靜地說道。
這個殺人魔真的就是這麽冷血無情嗎?我在心裏叫了起來。
由夜小姐,由夜小姐在他心裏到底算什麽?根本什麽都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