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場 小女人的時刻
[鬼眼狂刀]
我最大的心願便是奪回身體,同壬生京四郎對決,打敗那個懦弱的只會掩藏起自己的男人。
在黃泉平坂的時候,我如願以償地見到了他。我扛着刀立在他身前,然而,他卻沒有一點鬥志,無精打采地垂着頭。
“怎麽了,京四郎。”我譏諷地說道,“再也沒有以前的冷酷和鬥志了嗎。”
他依舊不說話。
“哼,別以為做只縮頭烏龜,我就會不殺你。”我眯起眼睛,“你現在就像一癱爛泥一樣,任人踐踏。”
京四郎忽然擡起頭來,呢喃道:“由夜小姐……”
由夜?我蹙眉,胸口忽然有一種氣悶的感覺,徘徊着散不去。
“殺了你,再說也不遲。”我抽出刀,挑向京四郎。
可是,他居然既不閃躲也不防禦,一動不動竟是任由我砍去。
正在我的刀砍到他身上時,京四郎忽然不見了人影,站在那裏的居然變成了椎名由夜,然而,我已經收不住刀勢了。
刀劈頭砍下,割破了她的脖頸,鮮血噴濺着灑了我一身。我下意識地眯起眼睛,甩下刀,她就那樣睜着眼睛倒在我的腳下,再也沒有動一下。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是京四郎的聲音。
他忽然出現在正前方,依舊苦着一張臉,沒有什麽表情。
“是你……”我叫道,“是你故意的,對不對……”
“如果她不死,留在你身邊豈不是更痛苦。”京四郎憐惜地走上前去,合上由夜的睜大的眼睛,這樣說道,“你們本就是死對頭,其中一人必要死在另一方手上,盡早結束豈不是更好。長痛不如短痛,由夜小姐也一定很想這樣吧。”
“你在胡說什麽!”
“由夜小姐一直以抓捕你為目标呢。”京四郎又道,“狂,你不殺她,難道不正是因為她同你其實是一類人嗎?你們盡管相似,卻又分別屬于兩個極端。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必定是不安寧的。由夜小姐若是不死,将來必定也是個大患。”
“那豈不是更好。”
“哼,果然是鬼眼狂呢。”京四郎微笑,“只可惜,由夜小姐已經被你殺死了。”
被我……
這句話怎麽聽就是怎麽刺耳。
椎名由夜……
怎麽可以這麽容易就死掉!
“椎名由夜,你給我站起來!”我睨視着她倒在地上的身體,這樣罵道。
“狂,我說,你也別自欺欺人了。”京四郎嘆氣道,“不想讓由夜小姐死嗎?可是,你剛才還毫不留情地殺了她呢。你感受到心痛了,後悔了?真是難得呢,那麽你要怎麽辦呢?人死不能複生,誰也救不醒了呢。”
“壬生京四郎!”
“咦?這可不關我的事。”他說,“由夜小姐死了,我也很傷心呢。瞧瞧她的花容月貌,還有這具玲珑有致的身體,本來還是溫暖的身軀,現在正在一點點冰冷下去,真是可憐呢。”
“別說了!”我打斷他。
“由夜真是可憐呢。”京四郎不理會我,仍舊說道,“不但把她殺死了,連我要說幾句惋惜的話都不允許。”
“我叫你別說了!你是聾子嗎!”
“呀呀,這是發怒了嗎?”京四郎說,“那也應該氣你自己才對呀。是誰動的手,是誰這麽狠心,如此冷血?”
“有本事就決鬥吧!我不會放過你的。”
“真是的,由夜小姐屍骨未寒,狂,真是一點都不在乎人家呢,由夜小姐死的真是不值。”
“狂!”這時,有人似乎闖了進來。
是朔夜。
“等一下!請等一下!”她叫道。
“朔夜?”京四郎忽然呆了一下,“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是來救狂出去的。”朔夜說道,“這裏是黃泉平坂所制造的夢境,狂,別被假象迷惑了。”
她又指着京四郎和他懷裏由夜的屍體說道:“這裏的一切都是假象,他不是京四郎,她不是由夜。狂,你沒有殺死由夜,殺死由夜的是明。由夜她已經死了,難道這還不夠嗎?以前的狂在哪裏?以前的狂絕不會為這種小事而猶豫不決的!”
這種小事……
是小事嗎?我只覺得聽着十分不順耳。
“請打起精神來,狂,從這裏出去。”朔夜繼續說。
“朔夜。”京四郎在一邊說道,“你希望從這裏出去的是狂,而不是我嗎?”
“對!”她篤定道,“我希望出去的是狂。”
“朔夜……你……”京四郎叫道。
我只看到京四郎的身影逐漸模糊,不一會眼前的風景就完全變換了模樣,我又回到了黃泉平坂。朔夜正跪在我身前。
“為什麽這麽做?”我問她。
“沒有為什麽。”朔夜道,“只是我對他已經失望了。”
我在黃泉平坂的花海裏發現了椎名由夜用的手槍,手槍上或者說這附近都沒有血跡,這應該是個好跡象。也不知是出于什麽理由,我把她的手槍留了下來,不管她死了沒有,我都會履行那個三十天的約定。即便是屍體,也不準許她遲到。
我們繼續往前進,不能徘徊在原地坐以待斃。走出黃泉平坂的時候,整個樹海起了大火,似乎是有人故意要毀掉這裏的一切,或者說根本沒有利用價值了。
朔夜建議我們先離開樹海再說,大家都顯得有些煩躁與焦急,我也沒有反對,再遲一步,很可能葬身火海之中。
樹海在一夜之間化為了灰燼,遍地都是焦土,散發着荒涼惡心的氣味。
我同織田信長已經對決過一次,那時他不過借了一具尚未完善的身體。信長口中所說的壬生一族,正是壬生京四郎的家族吧。所有的矛頭似乎都對準了壬生一族。自以為是地耍什麽把戲,想要統治世界嗎?笑話!
“去村正的村莊看看吧。”真田幸村說,“說不定村正大人知道一些壬生一族的事。”
我并不打算發表意見,朔夜卻說:“比起去見村正大人,尋找狂的身體更重要吧?”
“哎呀,也不是呢。”幸村說,“這樣尋找狂的身體毫無頭緒,信長複活背後的主謀是壬生一族,只要知道了壬生一族的下落,狂的身體應該也能找到了。”
“比起壬生一族,尋找由夜小姐更重要吧!”紅虎說道。
“由夜不是已經被明殺死了嗎?”朔夜說。
“咦?朔夜小姐,你是怎麽知道的?”幸村警覺地覺得其中有些蹊跷,“按理來說,朔夜小姐根本沒同由夜小姐碰過面吧,難道你們以前認識?”
“不認識呢。”朔夜尴尬地笑了笑,“我去黃泉平坂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十二神将的明,但是他沒有為難我哦。”
“明對你說他殺死了由夜小姐?”幸村又問。
“真是太殘忍了。”朔夜哭喪着臉說,“明正要拖走由夜小姐的屍體,可是我卻阻攔不了。”
“真是可憐呢。”幸村說道。
椎名由夜的屍體……
我感到胸腔裏有一種熱氣突然游走起來,雙手不禁握起了拳頭。
“臭八婆!竟然咒我死!”這時一個聲音劈頭喊過來,“我死不瞑目啊!”
是……椎名由夜?
一個身影急速從遠處而來,不客氣地扭住朔夜的肩膀。
“詐屍?”幸村不禁皺起了眉頭。
“啊,由夜小姐,你真的沒有死?難道我是在做夢?”紅虎立即殷勤地跑上前去,拼命地搖着她的肩膀。
“幹什麽,紅虎,想找死啊。”椎名由夜立即跳開一步,罵道,“別擋着我和這白癡女人算賬。”
“什麽?朔夜小姐?”他說。
“朔夜?”由夜說,“不管朔夜和白天都一樣的啦,關鍵問題是,她居然會撒謊了耶!天哪!我好高興,她終于開竅了!不是白癡了!可是,居然是拿我開玩笑,這點絕對不能原諒。”
“由夜妹妹。”朔夜似乎一點也沒有被她怪異的舉動吓到,反而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你沒有事真是太好了,我還怕你真的遇害了呢。”
“遇害?”由夜說,“也不看看這個世界有幾個人有這個本事。”
“噢呦,那樣我就放心了。”
“你沒事我真是太傷心了。”由夜突然擺出一張苦臉,“本來我想追上來看看鬼眼狂會拿你怎麽辦。要是他對你下殺手,我正好當場抓住他,沒想到……”
“你還是這麽任性。”朔夜說,“也不看看現在事情的輕重。我們應該幫助狂盡快找回身體才對。”
“這種事幹我何事。”由夜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瞥了我一眼,“再說了,他的身體被明帶走了,我又不知道那小子去哪了。”
“啊,由夜小姐見過狂的身體了?”幸村插嘴道。
“不好意思。”由夜眨了眨眼睛,“我突然被那小子暗算了,就昏過去了。”
“這麽說明爺沒有殺害你咯?”紅虎說。
“這不是明顯的事嗎?”由夜道,“不然我還會在這裏?”
“那由夜小姐去哪裏了,我們好擔心呢,不過只要你沒事就好了。”紅虎說。
“那個該死的村正不讓我離開。”由夜說。
“村正?”幸村驚喜道,“這麽說由夜小姐剛從村正的村莊來,我們剛好要去那裏呢。”
“我可不要回去,免得和那老頭見着互不對眼。”由夜說。
“由夜妹妹,你就不要任性了。”朔夜連忙勸道,“我們幾個人同心協力才能對抗壬生一族哦。”
“噢呦噢呦,不要拿高帽子套在我頭上,我可吃不消。”由夜叫道,“再說了,若是他們是有罪之人,我一個人也會拿下他們。”
“由夜,你這可就不對了。”朔夜突然神秘兮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不然,米斯特史密斯又要訓你了,說你一點也沒有團隊精神,你複職可就難了哦。”
由夜果然一瞬間就黑了臉。
米斯特史密斯會是誰?由夜只聽到這個名字,居然馬上乖乖聽從了朔夜的建議。
不止如此,竟然連原先那些高傲氣和不服勁都消退的一幹二淨,順從地走在一邊,連話也不說一句。
我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掃了她一眼,她像是發現了,立即努起嘴來,低聲道:“喂,你可別誤會,我并不是想追随你哦。”
我并不打算理會她這種故意辯白的話,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我掏出手槍給她。
“咦?你居然……”她像是有些驚訝地說,“你找到的?”
“不拿我就扔了。”我說。
“喂!”她叫道,“你好人就做到底嘛。當然,雖然你并不是個好人,不過,偶爾做一次,積攢一下人品也是不錯的啦。”
不就一把手槍,為什麽會羅嗦這麽多?
然而,她接過手槍卻一副很是好心情的模樣,居然難得笑了起來,并不是那種冷笑或者木讷的表情。不知為何,連我也覺得這确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了。
或許椎名由夜并不像她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全身是刺。
女人,終究是有小女人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