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俱樂部回到出租屋後,楊心悅把自己鎖在宿舍裏七天。
暑假,同學們都回去了,只有她還在學校。
在七天裏,除了喝水,打開電腦,放一些矯情的婆媳大戰劇,以示自己還活在人間,不得以搞出點動靜外,她都很安靜的坐在床鋪上。
坐累了上~床睡覺,睡累了再起來壓壓腿,做做跳躍動作。
生活狀态一切如常,跟養傷的訓練沒有兩樣。
她覺得人生第一次身體力行的領悟了一個成語——行屍走肉。
死亡的“過去”,在心裏祭奠了七天,算是人間所說的過了頭七,一切轉世投胎,重頭再來的皆可以。
她洗了個澡,仔細的在腳踝上裹上固定帶,穿戴好一切,打開了跟她一起挺屍的手機。
手機屏亮,一切恢複如常。
信息比平時多了些。
她都沒有看,直接删除。
轉眼,手機那頭的某人先知先覺的打進電話。
“死了還是活着?”李香客氣的語氣,讓人聯想到某寶裏溫柔一句,“支付寶到賬一個億”刺激效果。
“汪汪……”楊心悅沒有說話,學了兩聲狗叫。
随後,電熱壺裏雞蛋煮熟,掏出,晾着,備用。
“行,投胎當寵物了,知道做人難,不如做只狗,天天吃吃喝喝還能讓人供着。”
撲哧,楊心悅忍不住笑了,拔弄了一下雞蛋。
“對,我就說你不會被奸~夫~淫~婦打敗。”
“燙……說正事。”楊心悅的手指從雞蛋殼上彈開,找了張紙包住,握在了手裏。
“他們倆填報名表了,我就跟你說一聲。”
“別打擊我呀。”楊心悅習地而坐,拿一只熱雞蛋貼在腳踝上滾來滾去。
“我不是打擊你,”李香咬着吸管,“我是在刺激你。”
“一個意思。”楊心悅。
半天她沒有再說話,專心滾蛋中。
等了一會,手機那邊又叫了起。
“我是說,你也得報名,不能讓他們奸計得逞。”李香熱火朝天的說。
“?”
李香在電話裏一通痛訴。
彥燕飛和錢金龍,兩人報名參賽,是為了争取一個進國家隊的名額。
這次俱樂部比賽已不是那種商業推廣性質的表演比賽,而是真刀真槍,要為國家隊選人。
畢竟廣大人民群衆裏,總有幾顆滄海遺珠什麽的,被大浪給拍在白沙灘上。
如果不搞出點晴天霹靂的大動靜,讓天公重抖擻一下,在花滑裏的這片深海裏,如珍珠般在海蚌裏自由生長的人才,是不會從死緊的海蚌殼裏跳出來。
“我是雙人滑選手,你讓我去哪找一個單着的,願意跟我組隊參賽的?”楊心悅問。
“你可以去搶一個。”李香提供了一個建議。
“我搶,你負責墊後。”楊心悅呵呵笑了。
“士為知已者死。”李香,“有目标沒?”
“沒。”楊心悅嘆一聲,目光看向桌上的一只自制的喜洋洋布偶,心想他又不是雙人滑選手,沒機會了。
“我有。”
“你有……”楊心悅随口說,“那你上呀!”
“不行,這個……這個我下去手……”
“滾蛋!”楊心悅挂掉了電話。
她說完這句時,李香還真的從床上滾下來。
她的哥哥正低頭看着她,手裏拿着兩張淩驕陽巡演票。
“哥……”她一聲拉長音,撲上去。
李潇把住她的肩頭,拉開一臂的距離:“票弄到了,給我看店。”
“為什麽?”
“你們去追星,你哥要去相親。”
“哥,相一天嗎?”
“不一定。”
“八小時?”
“不。”
“那行。淩驕陽值得我為他當牛做馬一回。”
“也許是二十四小時。今天下午到明天下午。”
殺熟啊,奸~商,我暈。
李潇回敬:“對了淩驕陽好像是個男同,你給他當不了牛,也做不了馬。”
李香揮着手中的票:“李潇我助你年年歲歲有今日!”
“什麽?”
“單身狗到天荒地老!”
李潇出門前補刀:“其實我再等兩年也行,楊心悅到時也快成年了。”
李香驚得手中的票掉落。
中午十二點,楊心悅趕到潇湘軒內,與身為店主小妹的李香一起站店。
說起來是看好友的,其實是聽到有花滑五城巡演票才來的。
同時,重點是為了蹭飯。
兩人分享完泡面裏面加兩個鹵蛋後,又深刻的檢讨了不節食的行為。
最後,一致同意下一頓不吃,只喝白開水,才心安理得的開始了兩人的套餐。
“這個地址,等會送兩雙冰鞋過去,四十一碼。”
“哦。”
“這個算你的跑腿費。”
一張印着一張P得過分的帥哥頭像的巡演票,的确比任何親情、友情、紅票子都具有說服力。
“淩驕陽!”楊心悅眼角都笑抽了,把票上的頭像看了看,五年了,終于要面聖了。
“不錯吧。”李香拍着激動的她。
“多少錢?”楊心悅開始點支付寶。
她知道這票不好搞,一定花不少錢。
人情歸人情,錢歸錢。
“給我當嫂子。”李香按下她的手機。
楊心悅手縮,作驚愕狀。
“我哥說,這是定金,先預訂兩年後的你。”
“別,兩年後,可能我因傷變成一個瘸子,搞不好還落尾椎、腰椎、頸椎等等一切不可預計的毛病。”
“先備着,以防萬一,好壞有個接盤的。”
“李潇是你親哥嗎?”
“……主要是我對你有信心,你這只潛力股現在不買入,等以後井噴了,握追不上。”
楊心悅咽了一口口水,好基友個保媒拉纖的本事見漲。
“其實,我就是覺得小金龍太欺負人了……氣氣他也好。”
“打住。”楊心悅聽到錢金龍的名字,就不自在。
“淩驕陽的票你要不要。”
“要。當然要。但我跟你哥真的不可能。”
“好說好說……”
兩年後的事,誰說得準呢。
李香暫時放過她。
楊心悅這才安心,收了巡演票。
拿人手短的楊心悅認命的拎着鞋盒,在食物還在胃裏消化不完全時,踏上去往送貨的路上。
收貨人是個年輕人,戴着帽子,一只巨大無比的黑色口罩,像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臉。
唯一可見的眼睛,白眼球上有幾點針眼大小的血點,看着像是熬夜,其實是被什麽微細的東西傷到了眼睛。
這種職業病,滑冰運動員常常會出現。
滑冰,職業病。
啊,對方是個有病的滑冰選手吧。
同病相憐的又仔細打量了對方。
唉,身高一米八五,短褲下的腿,肌肉線條與長度完美組合成兩條适合單人滑的構件。
剛才走出門時,步态輕盈,身材挺拔,八字步,這是常年上冰的結果。
拿筆的手,有一條貫穿整個手背的細長疤痕,冰刀滑傷的,看顏色應該是舊傷。
這傷,好熟悉。
淩驕陽嗎?國內剛進成年組的男單天材。
是他。
真是他。
血沖大腦,眩暈。
身體別抖,鄭重送上手機。
他掃了一下二維碼,滴一聲,出現一個“淩**”。
他用小拇指按下确認鍵,指節上有一根細細的紅繩,這是淩驕陽特有的标志。
等到付完款,她看到對方手機屏保是一雙冰刀鞋,藍色的,上面的标志“LJY”。
她握手機的指緊了緊,微微發抖。
淡定,不要發出土拔鼠的尖叫。
對。
像現在這樣,面無表情最好。
“您的支付寶到賬一萬八千塊”的背景音響起,楊心悅整個人發空中。
錢算什麽,不及他一個呼吸讓人興奮。
淩驕陽只掀開盒蓋看了一眼,便簽收了,完全不了解站在面前的小矮個,是怎麽一路過山車的呼嘯,然後又暗流湧動的克制情緒中。
出于對客戶負責,楊心悅在恍時十秒後,補了一句:“冰鞋買了,最好去冰池裏試滑一下。”
“嗯。”淩驕陽沒有擡眼。
“對,這個牌子的鞋一般比較硬,剛穿時有點硌腳。”
“啊。”淩驕陽站直身體,筆帽推回筆頭上,還她。
“還有……如果你沒有冰池試滑……”
她忘記要接筆,一臉笑的眨眼。
“……”
好像有些啰嗦了。
她看到他禮貌的看着她,送客的意思明顯。
楊心悅尴尬的笑了笑,“如果不合适,三天內包換的。”
哈城的快遞妹子都這麽溫柔體貼,淩驕陽終于打量了她。
目測不超過一米六,四肢修長,目光沿着線條感不錯的小腿,一路到了脖子。
還是個長脖女生。
體重?
超了。
目光馬上打住,挺白的,看樣子不怎麽曬太陽。
怎麽現在看見個标志的女生,就想着這些,大約最近缺覺了。
是啊,連着五城的巡演,能不累嗎?
淩驕陽,你不就是個海裏的蚌殼,明珠暗投嗎?這句話在耳邊萦繞不去,口罩下的嘴角扯得痛。
那是北京站摔的,還沒有褪掉青紫。
他收回目光。
轉身進屋,關門。
就這麽沒了嗎?楊心悅跟了上去。
門關不上,彈了回來,門邊伸出一只張牙舞爪的手。
淩驕陽索性把門栓挂上,站在門邊。
鏈子挂在門與門扣間,嘩嘩作響。
手能進,人不能進。
“有事?”門裏的人先開了口。他對私生飯向來冷淡。